院子的篱笆被白蚂蚁蛀倒了一大片,我到山上砍野竹子来修补篱笆。路途有点远,我带了一篾盒糯米饭当午餐。运气不错,砍竹子时,刚巧碰到一只原鸡在抱窝,被我一刀砍死,褪毛去内脏,用一根竹棍穿起,放在篝火上烤。不一会儿,香味四溢,馋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。烤鸡现杀现吃,色泽金黄,油光闪亮,皮脆肉嫩,嘿,皇帝也享受不到这份野趣!我正在得意,突然听见左侧那片密不透风的斑茅草里,传来悉哩嗦罗的声响,扭头看去,差一点没吓得尿裤子,一只色彩斑斓的金钱豹的脑袋,从茅草丛中探出来。豹子会游泳会爬树,奔走如飞,比老虎更难对付,猎人中就有头豹二猪三虎的说法。它离我最多只有十来米远,我不敢跑,一跑它准会蹿跳起来轻易地从背后把我扑倒的。这家伙准是被烤鸡的香味引到这儿来的,我灵机一动,将手里还没完全烤熟的原鸡朝它掷过去,希望它贪恋烤鸡的美味,而放我一马。烤鸡骨碌骨碌滚到离豹头三四米远的草地上,它耸动鼻翼,贪婪地嗅着,长长的豹舌不断舔着嘴唇,慢慢地从茅草丛中钻出半个身体,一双铜铃大眼瞅瞅我,又望望烤鸡,露出一种犹豫不决的表情。我捏着柴刀,紧张得浑身汗毛倒竖。等了一会儿,它迈步走向烤鸡,谢天谢地,烤鸡比我更对它的胃口。我趁机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后退却,准备退到安全距离后,转身撒腿飞逃。可当它的身体完全从斑茅草丛中钻出来时,我发现,自己根本没必要飞逃,我只要快步走,就足以把它甩掉,因为它的一条后腿掉了一截脚爪,整条腿血肉模糊,另一条腿悬在半空,哦,原来是只残疾豹!
通常人们总以为森林里的野生动物,尤其是大型猛兽,一定身强力壮,五官和肢体完美无缺,这是一种想当然的错误见解。其实,森林里的野生动物,由于没有医院和任何保健制度,又时时处在弱肉强食的激烈竞争中,伤残者的比例是相当高的。
我不知道这只豹子的脚爪是怎么弄断的,也许是被猎枪射中的,也许是捕捉野猪时被野猪的獠牙咬掉的,也许是在和豺群争抢食物时受伤的……但有一点我很清楚,凡走兽,前肢受了伤,还能勉强奔跑捕食,后肢受了伤,重心无法平衡,不可能再进行凛冽的扑跃,因此,它是很难再生存下去的。
残疾豹抓住烤鸡,狼吞虎咽起来。看得出来,它已经好几天没吃到东西了,瘦得一副皮囊包裹着几根骨头。这还是只母豹,腹部吊着两排乳房,也干瘪瘪的,像晒蔫的丝瓜。
早知道它是只残疾豹,我就不会犯傻把香喷喷的烤鸡掷给它了,现在,悔之晚矣。
第三天清晨,我起来上厕所,刚拉开房门,又像触电似的将门关上,并扣紧了门闩。一只浑身布满金钱环纹的豹子正躺在我的院子里呢!毫无疑问,这家伙是从我还没来得及补好的篱笆墙缺口钻进院子来的。我急忙从土墙上取下猎枪,一面往枪管里灌火药和铁砂,一面从木格窗棂向外观察。豹子听到开门和关门声,头扭向我的草房,奶奶的,不是冤家不聚头,就是吃掉我烤鸡的残疾豹!它比三天前更憔悴了,满脸尘土,眼角堆满眼屎,活像豹类中的垃圾瘪三。
我哗啦一声拉动枪栓。在我的打猎生涯里,凡动物,都本能地害怕拉枪栓的声响,会惊跳奔逃,起码也会紧张得兽毛恣张,耳朵竖得笔直,发怒地咆哮。可眼前这只残疾豹,却仍卧在地上不动弹,只是用一种凄凉的表情望着我。我好生奇怪,忍不住多看了它一眼,我看见,它那条前几天就受伤的后腿露在外面,伤口严重发炎,化脓溃烂,散发着一股恶臭,还有蛆在腐肉上蠕动,它艰难地喘息着,四条豹腿僵硬地在抽搐,看样子快不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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