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国人范雎[jū]随从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,齐襄王听说他能言善辩,私下赠给他金子和酒食。须贾以为范雎把国家大事偷偷告诉了齐国,回国后便向魏国宰相魏齐告发。魏齐震怒,下令鞭打范雎,打得他肋骨折断,牙齿脱落。范雎只好装死,被卷进竹席,抛入厕所。
范雎被扔进厕所后,趁四下无人,悄悄对看守说:“你若有办法让我出去,我必有重谢。”看守于是去请示把席中死人扔掉,魏齐喝醉了酒,说:“可以。”范雎于是得以脱身。事后魏齐后悔,又派人去搜索范雎。魏国人郑安平把范雎藏匿起来,让他改名换姓,称其张禄。
秦国任谒者之职的王稽出使魏国,范雎深夜求见。王稽把他暗中装上车,一起带回国,推荐给秦王。秦王在离宫召见范雎,范雎假装不识巷道而进入了宫中。秦王乘轿舆前来,宦官怒声驱赶范雎说:“大王来了!”范雎故意说:“秦国哪里有大王,秦国只有王太后和穰侯而已!”秦王略微听见了几句,便让左右随从退下,恭敬地说:“先生可是有什么要指教我吗?”范雎只说:“是的是的。”如此三次。秦王又说:“先生不愿对我赐教吗?”范雎说:“我哪敢这样呢!我是一个流亡在外的人,和大王的交往很少,而想向您陈述的又都是纠正您失误的事,关系到您的骨肉亲人,我即使愿意一效愚忠却还不知大王的心意,所以大王三次下问我都不敢回答。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说出,明天就有处死的命运在等待我,但我不敢回避。我只是担心我被处死之后,天下都闭口不言,裹足不前,不再投奔秦国了。”秦王说:“今天我能见到先生,是上天为了使秦国得以延续而把您赐给我的。无论事情大小,上到王太后,下至大臣,希望您都一一指教,不要再怀疑我心之诚了!”范雎于是下拜,秦王也回拜。
范雎说:“以秦国的强大,士卒的勇猛,去对付各诸侯国,就好比用猛犬去追击跛脚兔子。而秦国却坐守关外十五年,不敢派兵出击崤[xiáo]山以东,这是穰[ráng]侯魏冉为秦国谋划没有尽到忠心,但是大王您的政策也有所失误。”秦王跪着说:“我想知道错在何处!”范雎于是说:“穰侯越过韩国、魏国去进攻齐国的刚、寿两地,不是好计划。当年齐王向南进攻楚国,破军杀将,开辟千里土地,而最后齐国连一尺一寸领土也未能得到,难道是不想要地吗?实在是形势不允许他们占有啊。而各国看到齐国征战疲劳,便起兵攻打齐国,大破齐军,使齐国几乎灭亡。结局是齐国攻打楚国而使韩、魏两国强大起来。现在大王不如采取远交而近攻的方针,得一寸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寸,得一尺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尺。魏国、韩国,位于中原,是天下的中枢。大王如果想成就霸业,必须接近中原之地控制天下枢纽,以威逼楚国、赵国,楚国强就收附赵国,赵国强则收附楚国,若楚、赵都归附了秦国,齐国就一定惧怕了。如果齐国再归附,韩国、魏国的归附就是指日可待的了。”秦王说:“好。”于是以范雎为客卿,与他商议军事。
周赧王四十七年(公元前268年),秦王采纳范雎的计策,派五大夫绾[wǎn]攻打魏国,攻下怀地。
四十九年(公元前266年),秦国攻克魏国邢丘。范雎也日益受到秦王的信任,被授以重权。范雎便趁机劝秦王道:“我住在崤山之东时,听说齐国有孟尝君,不知道有齐王;听说秦国有王太后、穰侯魏冉,不知道有秦王。那些独掌国家大权的被称作王,决定国家利害的称作王,控制生杀大权的称作王。现在王太后擅自专行,不顾大王;穰侯出使外国也不报告大王;华阳君、泾阳君擅自做出决断,无所顾忌;高陵君自由进退,也不请示大王。有这四种权贵而国家想不危亡,是不可能的。秦国有这四种权贵,可以说秦国并没有王。穰侯魏冉派使者控制大王的外交重权,决断与各国之间的事务,出使遍及天下,征讨敌国,无人敢不听从。如果得胜,他会把所获利益全部收归自己的封地陶邑;如果战败,百姓怨愤,于国家社稷大不利。我还听说,果实太多会压折树枝,枝干折断会损伤树根,封地过于强大会威胁国家,大臣过于尊显会威胁到君主的地位。当年淖 [zhuō]齿管理齐国,用箭射齐王的大腿,抽去齐王的筋,把他吊在房梁上,过了一夜才折磨死。李兑统治赵国,把赵主父囚禁在沙丘的行宫,百日后饿死。如今我看秦国四种权贵的行为,也正像淖齿、李兑一类。夏、商、周三代最后亡国的原因,都是因为君王把大权转授给臣下,自己纵酒行猎。受权者嫉妒贤能,欺下瞒上,以谋取自己的私利。他们不为君主考虑,而君主也不觉悟,所以失国。现在秦国自有秩小官至各个大官,再到大王的左右随从,无一不是丞相魏冉的人。看到大王在朝廷上孤立无援,真为您担忧。恐怕您去世后,拥有秦国的将不是大王的子孙!”秦王听后深以为然,于是毅然废掉了太后,把穰侯魏冉、高陵君、华阳君、泾阳君逐到关外,任用范雎为丞相,封为应侯。
魏王派须贾出使秦国,应侯范雎身穿破衣,徒步前去见他。须贾惊奇地说:“范叔这一向过得可还好?”接着留他用饭,又拿出一件丝棉袍送给他。范雎便为须贾驾车去丞相府,说:“我先为你去向丞相通报。”看到范雎很久还没出来,须贾感到奇怪,便问丞相府守门人,守门人回答说:“没有什么范叔,刚才进去的是我们丞相张先生。”须贾大惊失色,知道自己落入圈套,只好跪行进去谢罪。应侯坐在上面,怒斥他说:“你之所以还能不死,是我念你赠送丝袍还有照顾故人的旧情!”于战国黑漆朱绘卧鹿是大设酒宴,招待各国宾客,却让须贾坐在堂下,放一盘黑豆、碎草之类的喂马饲料让他吃,然后命令他回国禀告魏王:“快砍下魏齐的头送来,不然,大梁城所有的人性命都将不保!”须贾回国,把这番话告诉魏齐,魏齐只好逃奔赵国,藏在平原君赵胜家里。
秦王一心想要为应侯范雎报仇,听说魏齐逃到了赵国平原君赵胜家,便巧言诱骗赵胜到秦国,扣留了他,并且派出使臣告诉赵王:“如果得不到魏齐的人头,我决不会让赵胜出关。”魏齐走投无路,去找虞卿,虞卿舍弃了相印,与魏齐一起逃走。到了魏国,他们想借助信陵君魏无忌的力量,逃到楚国。信陵君感到为难,没有立即与他们会面。魏齐悲愤自杀。赵王于是得到他的人头并把它献给秦王,秦王才下令放回平原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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